「蚕女，真的是蚕女！没想到我居然能亲眼看到蚕女！」
「你真的很烦诶……」
在我的反复央求下，冉丝绪倾吐了自己后背的实情。
「不管怎么施加法术，脊柱位置的那一片马皮还是不能掩盖掉。头部也是，梳成这样的发髻就是为了遮挡那一块无法消掉的畸形。」
我也猜得到一定是她的背部还残留着马的痕迹，只是不清楚程度。听她的描述，似乎也无伤大雅。
别看蚕女的外表这样美丽，背后的故事可一点也不浪漫。
「所以，《搜神记》上说的……」
她举起一只手，差点封住了我的脸。
「没有的事。都是干宝这个恶趣味的劣民瞎编的！」
依照干宝，也就是《搜神记》作者的记载，蚕女的形成是一匹想和女人成亲的马，在求不得并被女子父亲杀死后，尸体卷走了他的女儿，并从此和这位女子连为一体，成为了蚕女。反正大概就是这么回事。
「那事实上呢？」
她支支吾吾，貌似回忆着：
「嗯，就是…就是一个冰天雪地的冬天，我迷路在暴风雪中。正好路上有一匹摔死的骏马，我就盖上了它的皮取暖。结果当我恢复意识的时候，才发现自己冻死了，变成了一只背后有马的特征，会吐蚕的妖怪。」
前半段的剧情为什么似曾相识？
「啊啊，毕竟历经千年我也转世了好多次，具体的细节已经记不清了。但是至少《搜神记》里的说法，我一点印象都没有！」
我将信将疑。也罢，哪怕《搜神记》里讲的是真的，谁又没点黑历史呢？再说，那也是马发癫，不关女孩子的事。
「果然还是转世的身体好用呢……人类的法术就是靠不住。」
妖怪想要拥有人的形态，有两种方式。一种是转世投胎，这事儿基本靠时机和概率。另一种是变化法术，对于渴望和人类共存的妖怪来说，妖怪自己的变化术是被禁止的，因为可控性太低，所以必须由方术士对其施展变化术，并定期巩固。
其实蚕女这种真实形态本就近似人的妖怪，本该能接近完美的人形化。但或许因为她是修为千年的A级大妖怪，人类的法术效果有限吧。
「既然按照约定你必须帮我，那就赶紧告诉我剩下的妖怪都分别是谁吧。」
「我的帮助是有限度的，这件事就在限度之外。」
「啧，那你在什么时候才会帮助我？」
「到了正确的时候，你自然就知道了。连最简单的任务都想逃避，你还是个方术士吗？」
她嫌弃地看着我。
说的也是。这时，我的注意力被她脖子上的丝带吸引。
「你…你干嘛？」
她赶忙护住脖子。
「没什么，只是发现了件有意义的事情。」
我笑了笑。
看来妖怪对自己原初的本态也是有所眷恋的，即使它们之中有不少渴望成为真正的人，但总还是不经意间要留下些线索，以体现自己独特的自我。
「对了，你了解那位叫花缚的术士吗？她应该也和我们同班才对吧，怎么没看见她？」
冉丝绪呼了口气。
「她和我是同届来到这里的，从开学第一天到现在也没来上过几次课。虽然她总是很可靠，但由于太疏远人群，我们都对她不了解。」
没有什么可用的信息啊。
我们已经走到教室门口。冉丝绪默默低下头几秒，然后才走进了门，踩着优雅的小步，脸上摆出波澜不惊，光芒四射微笑。我心里想着：
「果然是个戏精啊……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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接下来的几天，凭借我对妖怪们习性的了解，搜寻的进度还算顺利。
比方说，课间操后，趁着同学们进入楼梯口之际，我假借拖地打扫的名义，“不小心”碰倒一桶污水，从楼上泼了下来。
尽管险些遭遇一场毒打，至少我发现了被泼同学中最不着急清洁的那个人，或者说是那只妖怪。然后，我在男厕埋伏起来。果然，这个小胖子躲进了隔间，掏出打火机开始往身上这儿点点，那儿烧烧，不一会儿变得浑身干净。蹲在旁边隔间的我，利用透视将此景看得一清二楚。
「周垣=「火光兽」」
我在本子上记下来。
「你怎么能用这么缺德的办法！」
「我不是提前通知了你，进楼道的时候记得避开么？喂喂…！」
此时我正被丝线裹身，吊挂在天花板上。
「谁知道你是要做这种事！」
当然，合作愉快的时候绝不是没有。虽说帮助是有限度的，可看来冉丝绪自己也不太清楚这个限度究竟在哪儿。
「偷卷子？这怎么能行呢？」
「对妖怪来说，人类学校的试卷算什么隐私呢？再说，卷子属于学校档案的一部分，不是说学校里任何资料只要不在我的权限之外，都可以获取吗？他们俩的卷子总不是什么机密内容吧。而且，妖怪在这所学校滥用能力可是不被允许的，作为“风纪委员”，有必要查实他们究竟有没有作弊……」
「好啦好啦，你在这里等着。」
无可奈何，她只能好照办。
等一下，如果她用能力偷到卷子，岂不也是“滥用能力”的一种？算了，本来就是找个说辞而已。
果然，这两位兄妹分别处于文科班与理科班，通过「二体一心，二心一体」的能力，各自弥补考试项目中的短板，成绩经常名列前茅。它，或者说是它们，便是妖怪「蒙双氏」无疑了。
啧，一个妖怪，要好成绩有什么用？明明有这样的能力可以做些更美妙的事才对。不，按照传说，他们很可能早就做了那种事才对。咳咳……
而截止目前，最辛苦的一次，应该是我连续三夜蹲点，才在校园后门抓住了归途中喝得酩酊大醉的「金华猫」。所以酒鬼的最大忍耐界限也不过三天吗？总之，我以“未成年人不得饮酒，将报告学校”的威胁，一举端掉了它的「夜行动物秘密社」。
天气晴朗，微风拂面，气温也是不冷不热。午后的我借巡逻之便，四处散着步。原来上学就是这样的体验啊，如此悠闲。
沙沙。
似乎有什么动静。
左顾右盼。
沙沙。
原来是上方。
花缚靠坐在眼前这棵梧桐高高的细枝上，身子轻盈的像一片叶子，没有给树枝带来任何负担。平时她也是这样待在不显眼的地方，观察一切吗？
「真迟钝呢。」
她奚落道，一边收起腿，好似仙女一般，从树上匀速飘落下来。遗憾的是，居然连裙摆都稳稳保持垂直，没有被风掀起。
「很久不见啊，花同学。」
花缚无论早出晚归似乎都刻意避开我，一回到住所也是径直进屋，很少出现在公共区域。因此明明住在一起，我却能说出「好久不见」这样的话。
「名单对应得差不多了吧。」
「啊，算是吧。」
「比预想的要快，有点出乎大家的意料。」
「耍了些小聪明罢了…不值一提。」
不管怎么说，缺乏看出妖气的眼力还是使我浪费额外精力。所以果然必须努力修行提高灵力才是啊。
「话说，你来到这里也超过半年了吧，这里总是这样风平浪静吗？真怀疑我们的工作有任何意义啊。」
接触了不少妖怪后，在我看来，这些家伙都是彻头彻尾的一等良民，最多只是有小打小闹的违纪现象，根本没有需要方术士出面的场合。
「是原本如此，还是因为我们的存在才像这样风评浪静呢？」
这倒把我问住了。
「你对妖怪怎么看？」
没想到花缚竟会询问我的个人看法，让我措手不及。
「怎么说呢…毕竟是道士出身，来到这里之前，对妖怪没有特别的情感。不过接触了一些后，觉得它们也和人并无大异，有时很机灵，有时很愚笨，有时有点可爱，有时也挺讨人厌……」
等等，我这分明是在描述蚕女吧。
「听起来像是在说某个妖怪，而不是作为群体的妖怪。」
连花缚也听了出来。只不过她语气冰冷，不带调侃。
「总之…这也说明，妖怪也是一个个独特，有着七情六欲的复杂个体，而不该一以概之吧。」
她的嘴唇有些微微的浮动，应该不是在笑吧。而且，眼神略显疲惫。
「我对这样的见解不可置否。不过抱着这样的观点，恐怕很难成为一名优秀的方术士。」
「唉，成为优秀的方术士什么的，从我出生开始似乎就不再可能了。」
花缚没有回应。喂，你倒是说两句鼓励的话啊……
课铃响了，拯救了短暂的尴尬。
「那么，回见了。」
她点了点头，背过身去。我目送她，而她行走如风，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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